誤打誤撞進沙漠
原本主營生物柴油的太陽公司進入烏蘭布和沙漠純屬誤打誤撞。提煉生物柴油的原材料主要以植物油為主,輔以動物油。當時能源產業一直發展得很好,位于北京大興的煉油廠也不斷壯大。但從2010年開始,由于原材料價格不斷上漲,公司明顯感覺到了成本上漲的壓力。無奈之下,公司只得開始在北京周邊自己種植油料作物,但受到地價限制,不可能大規模種植,迫不得已便決定進入地租便宜的內蒙古半沙漠地帶。
然而,當上千畝地油沙果樹苗好不容易種下去之后,太陽公司又遇到了新問題——缺水。原本在前期地下水水質檢驗時適合灌溉的水,在抽到第四天時變成了綠色,上千畝樹苗一棵不剩,全部被燒死。原來這一地層屬于高氫高氟地區,并不適合大規模打井灌溉。
正當公司迫切地尋找水源時,磴口縣政府也在急迫地尋找愿意承擔烏蘭布和黃河分洪區建設工程的企業。黃河每年在冬季封凍和春季解凍時都會出現凌汛,由于封凍解凍引起的河水體量變化,裹挾著冰凌的河水常常決堤而出,對沿河兩岸的省份造成巨大的洪汛災害。國家在黃河中上游地區規劃了五六個分洪區以解決黃河凌汛危害。
而在磴口縣這樣的貧困地區,水是生命之源,是發展農牧業,扭轉經濟形勢的絕對支柱。同時,黃河在烏蘭布和分洪區幾字形轉彎形成了地上河,最有利于分洪,磴口縣政府無論如何都要留住黃河水。
但磴口貧弱,政府沒有過多資金能夠投入建設,原本承建水庫工程的一家公司由于種種原因,在籌備了一年多之后放棄了這個項目。按照規劃,如果2011年3月分洪區不能完成蓄水任務,這個項目就要被取消。為了留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當地政府多方奔走,尋找財力物力都能承擔的企業,政策絕對支持。當時已是2010年8月份,沒有人敢試著在半年多的時間里啃下這塊硬骨頭。但太陽公司卻認為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政府開出的報償條件是庫區水源50年的使用支配權,這剛好解了公司種植園缺水灌溉的燃眉之急。
私企的治沙路
為了得到充足的水源,公司一腳踏入了烏蘭布和,然而沙漠的挑戰遠比他們想象得大!
烏蘭布和黃河分洪區工程量巨大,包括一座234平方公里的水庫、一道橫跨黃河的百米長的防洪堤壩、一道寬158米、長6.5米的引水渠和四十多公里石砌的堤壩圍堰。分洪區地處沙漠腹地,施工地點氣候惡劣、環境艱苦,加上工期短,沒有工程公司愿意承接這個工程。程文波感嘆,“幸虧我們私營公司各方面經驗都有,當初在大興的工廠就是我們自己施工建造的。
為了這個工程,我們自己組建了工程公司,除了百米堤壩招標了專業公司承建外,幾乎所有的工程都是我的員工一力承擔。”程文波認為公司人力、技術都不成問題,最大的難題是資金。北京市政府因地鐵建設支付給位于北京大興區的煉油廠的拆遷費,再加上公司自有的流動資金,都一股腦投入到了烏蘭布和分洪區項目上來。然而資金的需求遠遠超過了公司之前的預計,除去建筑材料和人員吃住行費用及工資等之外,設計費、聘請監理公司的費用、購置大型建筑機械的費用也由公司支付。
而且,施工當中也常常出現始料不及的變數。在水庫修建完成之后,才發現由于設計時對地形考慮不足,水庫中間有一道高梁,蓄水到三分之一處就無法再進一步蓄水。水庫不得已又要緊急返工,最高處挖掉了10到12米的高梁。
一來二去,公司的資金開始吃緊。到目前為止,前后已投入了3個億的資金,基本上已傾盡公司所有。程文波對私營企業的融資環境頗多不滿:“我們想從銀行貸出點款來太難了。大國企不缺錢,銀行還都上趕著給他們貸款。我們想干點事貸個款可真是不容易。”公司找過私人貸款公司,但利息太高,不是長久之計。程文波也曾找朋友拆借,“但是別人一聽這么大工程,都說我是大忽悠,”他無奈地笑笑。
雖然承辦的是政府項目,但從政府方面得到資金支持并不容易。“烏蘭布和沙漠每年向黃河推進8到12米,那就是上億噸沙子要流入黃河。這樣下去黃河早晚要改道,”程說,“這要是發生在河南、山東這種人口大省,國家早就重視了。但是磴口人口少,沒有幾戶,上級政府一時半會還顧不過來,當地政府又沒錢?,F在這個區域已經得到省里和國家發改委的重視,不過政策落實還需要時間。”
現在水庫已開始蓄水,很多朋友勸他賣水賺錢回籠資金。分洪區附近有不少煤化工企業,水是絕對的緊俏資源。“我也找得到煤礦資源,也可以自己做煤化工,但這樣的話分洪區就又變成一座化工城了。這和我的初衷不符,我希望建一片碧水藍天。”
將環境事業進行到底
“現在我們那兒已經是世外桃源了。黃河水進到水庫里,泥沙都沉淀了,水特別清亮。那個地方本來就風高云淡,藍天白云倒映在水里很美。我們放養了一些魚苗,也有自然魚。鳥也來了,很多品種,叫不出名字。水庫每年向沙漠側滲6億立方水,小環境會慢慢改變。我們承包了附近很多荒地,我相信很快能建成一個綠色園區。”一說起自己的綠色夢想,程文波就滔滔不絕。
當然,他坦承自己并不僅僅是熱心于公益事業,吸引他扎根大沙漠的是可以預見的巨大利潤。烏蘭布和沙漠并非原生沙漠,而是古河套平原的一部分。由于過度放牧和氣候干旱原因,漸漸形成了沙漠,近年幾乎與相連的兩大沙漠連成一片。
“既然不是原生沙漠,說明土壤結構是可以改變的,只要有水?,F在我有水了!”程文波對于他的沙漠改造偉業深信不疑,“我們水庫現在每年額定的分洪量是1.17億立方米的水,如果凌汛期水量大還可以多分。這是什么概念?都說‘天下黃河富寧夏’,河套平原全靠引黃灌溉,1400萬畝耕地都是漫灌,每畝耕地需要800立方米的水。根據我們的實驗應用改良技術,減少蒸發,150到200方水我們就能養出一塊可耕種土地。
只要合理利用水資源,再造一個河套也不是什么神話!”時至今日,太陽公司早已改變最初的目的——為自己的煉油廠生產原材料,而是要全面進入草原農業。公司承包了附近60萬畝沙漠改造項目,第一批實驗用的樹苗已種植成功。其中4千畝種了油沙果,壓榨油的品質遠遠好過預期,各種維生素的含量比橄欖油還要高。
黑莓是公司實驗成功的另一種高附加值的經濟作物。由于營養豐富,適合釀酒,又比葡萄便于采摘保存,黑莓在國際市場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按照目前實驗階段的產量計算,太陽公司每畝地能產出5,000到10,000元利潤。比生物柴油產業的利潤空間還要大。
除去經濟作物和防沙林,60萬畝地絕大部分用于種草。“中國有18億畝耕地紅線,但產出的糧食一半要去喂牲口。飼料制作環節現在又常出問題,弄得不敢吃肉。我們想恢復烏蘭布和的草場,發展綠色畜牧業。”程文波介紹說。
他的設想是把大片草場分成小塊,承包給愿意經營牧場的個人或公司,而太陽公司則變成一家草場管理企業,全權管理草場的行政,包括基建、運輸、財務等,有點像個物業管理公司,只不過管理的物業是草原。
私人草場不只是一個產業,更是一種生活方式。“內蒙和西部地區能源城市很多,所以這邊有一些有消費能力的人。光鄂爾多斯一個城市,億萬富翁就有八千多人。但這些地方污染嚴重,烏蘭布和現在是這個地區少有的生態健康的地方。”程文波說,“等所有基礎打好之后,不用我做廣告,很多人會來旅游、短期居住,甚至回歸田園買塊農場。”
為了這個種植—畜牧—私人農場的產業鏈實現最大的盈利,公司在建水庫、治沙漠、種草場的每個環節里都堅持一件事——絕對的環保綠色。
“現在環保事業越來越多人重視,很多商界名流都贊助環保。”程文波說,“連巴菲特都要投資中國的環保產業,是投資,不是做慈善,他看好中國環保產業的盈利可能。”
程文波認為,商人逐利本來就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吹江h保與經濟收益不矛盾,而且還相得益彰,才會有更多的私營企業投入環境事業中去。私營企業在某些方面比政府更適合做環保。私營企業執行力更強,只要有利可圖,反而更能把環保事業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