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性曾是資本市場建立的目標,證券市場、期貨市場皆是如此。目前全球最大的證券市場——美國證券市場,起源于梧桐樹下的協議。當美國聯邦政府發行了8000萬美元的債券后,零星的交易無法滿足商人們買賣證券的需要,因此1792年,24位證券交易商在華爾街的一棵梧桐樹下簽訂一個協議,以后每周的幾個上午固定在這棵樹下交易證券。隨著交易規模的日益擴大,“梧桐樹協議”變成紐約證券交易委員會,進而變成紐約證券交易所。可以看出,成形的證券市場最初的功能就是促進證券的流動性,隨后才衍生出證券市場融通資金、配置資源等功能。期貨市場亦是如此。目前學界主流看法,當前世界期貨市場,起源于美國的芝加哥期貨交易所,芝加哥期貨交易所的英文名稱是 ChicagoBoardofTrade,字面意思應該翻譯成“芝加哥貿易工會”,最初只是由82個谷物交易商發起的一個交易農產品的協會而已,功能在于促進農產品的流動性。之后為了這一目的,不斷修改合約和規則,最終形成如今的期貨市場。期貨市場兩大功能——價格發現和套期保值,無一不是建立在流動性的基礎上。
由于長期實行計劃經濟,我們國家重視產品生產,無法理解商品流通的價值,更不用提證券、期貨等虛擬“產品”的流通。相對于流動性這一資本市場的“初心”,中國更加注重融通資金、配置資源、管理風險等所謂的服務實體經濟的功能。
雖然中國早期的資本市場也是來源于流動性的需求,如證券市場起源于如上海的四川北路、虬江路口,成都的紅廟子;期貨市場起源于鄭州的糧食批發市場。但在出現不久,中國的資本市場就被國家收編管理,自下而上的發展過程被打斷,變成自上而下的體制內機構。既然被國家收編,自然可以體現國家意志。國家對資本市場的定位即為融通資金,甚至是為國企脫困,反而把流動性功能看作是擾亂市場的根源之一;期貨甚至因為流動性強、缺乏融資功能,一度被懷疑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國際上,交易所往往以交易量論英雄,因為這直接決定了交易所的收入(也決定了交易所的存亡,梅拉梅德曾說過,如果不同交易所推出類似的期貨品種,誰首先做到交易量最大,誰就能獲得市場的全部交易量)。然而在中國,社會各界力量往往都會不自覺得要求降低交易量。例如,當某種棉花等大宗商品價格上漲時,發改委等部門就會認為,是棉花期貨上的投機力量推高了價格,因此要求交易所限制棉花期貨的交易。
證券市場的流動性,其價值在很多方面得到佐證。一是早年間的國庫券。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中國再次發行國債,但不能流通。很多小商小販溜街串巷,收購國庫券,一般是國庫券面值打八折或更多一些;隨后當二級市場建立,國庫券流動性大大提高后,國庫券完全可以按照面值出售。八折和面值之間的差價,就是流動性的價值。二是企業IPO的熱情。從本質上說,未上市的公司和上市的公司,本質上只有一個區別,就是股票的流動性。新三板掛牌公司的總體市盈率約為20多倍,而中小板和創業板的市盈率分別約為40倍和60倍,這中間的估值差距,有一部分就是流動性的價值。三是MSCI對中國股票市場停牌的關注。一直以來,證券監管部門積極推動明晟公司將中國A股納入MSCI,但數年來未能如愿。2015-2016年,在和中國證券監督管理部門溝通的過程中,明晟公司提出,A股上市公司隨意停牌,是A股納入MSCI的一個主要障礙。停牌,便是破壞了證券的流動性。
至于期貨市場的流動性,筆者可以用一個更鮮活的例子來說明其價值。中國固定收益行業的人士都知道,中國債券交易是以詢價交易為主(交易商協會),競價交易為輔(交易所),因此,金融機構保有大量的債券交易員,而且即使是只有利率風險的國債,成交也是比較麻煩的。筆者原以為,由于債券分散、難以標準化的特性,這種情況是合理的。然而,曾有一個國外回來的債券人士告訴筆者,如果中國國債期貨品種足夠豐富,流動性足夠好,那么各期限的國債之間存在穩定的關系,他完全可以建立一個程序化的國債做市商系統,不斷的對各期限的國債進行報價,并通過買賣國債期貨來對沖風險,大大便利國債現貨的買賣,減少所需要的人力資源。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商品期貨中,如果沒有流動性好的場內商品期貨,由于不能確定公允價格,更不可能對沖風險,金融機構無法為實體企業提供定制化的風險管理工具。用一句的話來說,期貨市場是一個流動性的生產者,金融機構可以把這種“流動性”販賣到更不標準化的市場里,促進這些市場的市場效率。
金融是經濟的制高點,是國際經濟競爭的關鍵環節。我國一直希望打造國際性的金融中心。忽視資本市場流動性的重要意義,肯定會成為這一進程的絆腳石。人為地壓制證券市場和期貨市場的交易量,會破壞資本市場融通資金、配置資源、價格發現和風險管理的功能,更會削弱國際市場對中國資本市場的信心。試想如果在油價飚升到150美元/桶時,美國、英國指責投機者、限制原油期貨的交易,WTI和布倫特原油如何成為世界石油定價的中心呢?
(作者系金融界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