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jīng)濟何處去？鐘朋榮：穩(wěn)貨幣 保福利

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余永定在《經(jīng)濟增速已滑至6%，該剎車了》一文中提出，抑制經(jīng)濟進一步下降是當前最緊迫、最突出的問題。為了實現(xiàn)增長，需要采取有力的擴張性財政政策，輔之以寬松的貨幣政策，我們有相當大量的政策空間。

他認為，大家擔心高的M2/GDP意味著未來的通貨膨脹。事實上，在M2/GDP最高的國家——日本，通貨膨脹是最低的。所以不要自己嚇自己。

恒大研究院任澤平認為：本輪CPI（消費者物價指數(shù)）的上漲主要是因為豬價的上升，拿掉豬肉以后都是通縮。他強調，不能因為一頭豬犧牲整個國民經(jīng)濟而進行貨幣收緊，而應該進行適當?shù)慕迪⒔禍省?/p>

12月1日，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易綱在《求是》雜志刊發(fā)題為《堅守幣值穩(wěn)定目標，實施穩(wěn)健貨幣政策》的文章。他強調，要“守護好老百姓手里的錢，保持幣值穩(wěn)定，并以此促進經(jīng)濟增長，是貨幣政策的使命”。

易綱表示，不能讓老百姓手中的票子變“毛”了，不值錢了。

針對上述討論，我認為首先需要明確兩個概念：第一，CPI的高低不等于通脹或通縮；第二，GDP增加不等于福利增加。

CPI不等于通貨膨脹

通貨就是流通的貨幣，通貨膨脹就是流通中的貨幣多了，通縮就是流通中的貨幣少了。

通脹就像雨水多了，這些雨水一定會流向不同的地方：有的流向洞庭湖，有的流向鄱陽湖，有的暫時儲蓄在長江三峽。我們不要因為鄱陽湖沒有被淹，就斷定昨天晚上沒有下大雨。

昨天晚上是否下大雨要看降雨量。同樣，判斷通脹還是通縮，不能只看CPI，而是要看貨幣增長速度和新增貨幣量。

我國貨幣總量（M2）從新中國成立以來一直到1990年12月，才形成了1.53萬億的余額。而2019年9月末，M2余額195.23萬億元。從總的情況看，貨幣增速超過名義GDP增速相當多，只是最近才趨于吻合。

假如GDP增速中有水分，則通脹的幅度更大。怎么可以說“拿掉豬肉以后都是通縮”呢？

貨幣多了，CPI不一定漲，就像昨晚下了大雨鄱陽湖不一定淹。因為水有多種流向。同樣，流通中的貨幣多了也有多種流向和多種表現(xiàn)。

第一個表現(xiàn)為，票證多了，錢多了但物價不漲。因為計劃經(jīng)濟、價格固定。1979年我在武漢市為了買兩斤豬肉，兩個通宵沒有睡覺，去排隊，結果第二天早上沒有豬肉了。

第二個表現(xiàn)為，CPI上漲，即消費物價上漲。例如豬肉、消費品漲價了。

第三個表現(xiàn)為，房價上漲。貨幣多了，為了保值，大家都去買房。越買房越漲，越漲越買。不少家庭幾代人的存款都投入一套房。因此多發(fā)的貨幣主要被房價吸收了，老百姓的日常消費反而被抑制，CPI上漲很少。這就是前十多年的情況。

當前CPI能不能全面反映通脹的真實情況呢？這是值得探討的。可能需要建立一個新的統(tǒng)計指標來反映通貨膨脹，不僅反映消費品的價格變化，也反映資本品的價格變化。

總之，需要認識到，CPI漲只是通貨膨脹的表現(xiàn)形式之一。以CPI沒漲為依據(jù)說沒通脹甚至認為是通縮，這是混淆了通脹和通脹的表現(xiàn)形式。洞庭湖昨晚沒有被淹不能說明昨晚沒有下大雨，只是因為多下的雨水流入了長江三峽或流入了鄱陽湖。

通貨膨脹和物價上漲是具有因果關系的兩種經(jīng)濟現(xiàn)象。二者在時間上也不一樣。我國從通貨膨脹到物價上漲一般有近一年的時滯。即今年貨幣多了，明年物價上漲。如果多發(fā)的貨幣主要流向房市，推動房價上漲，則時滯更長。貨幣多了房價不是馬上漲，而是連續(xù)幾年的貨幣多發(fā)，房價集中在一起漲，一次漲的幅度很大，比如50%、80%甚至翻倍。如前幾年廈門、合肥等地的房價上漲就是這種情況。

搞經(jīng)濟是為了增加福利，GDP增加不等于福利增加

最近看到不少經(jīng)濟學家的建議，為了GDP增長要加大投資力度，特別是基建投資力度。

這也要仔細分析。

對基建投資可以進行多種劃分，按照經(jīng)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劃分，基建項目可以分為三種：

既有社會效益，又有經(jīng)濟效益；

沒有經(jīng)濟效益，但有社會效益；

既沒有經(jīng)濟效益，又沒有社會效益。

按照是否增加民眾福利劃分，也有三種基建：

當期減少消費，但以后可以增加更多的民眾福利；

當期減少消費，以后永遠也不會增加民眾福利；

當期減少消費，以后每年還要繼續(xù)減少民眾福利，這種項目長期虧損，每年需要大量補貼。

以上各種類型的基建投資，都會增加當期的GDP，但并不是所有的基建投資都能增加民眾的福利。

在保貨幣的前提下，保有用的GDP

GDP增長，福利不一定增加；但是貨幣增加快，居民的福利肯定減少，因為老百姓同量鈔票買的東西越來越少。

經(jīng)濟學家不要只看著統(tǒng)計數(shù)字研究經(jīng)濟，要看著老百姓飯碗研究經(jīng)濟，看老百姓飯碗里裝的東西多了還是少了。

搞經(jīng)濟是為了增加福利。有些基建可以帶來老百姓福利的增加，但有些基建項目不僅減少當期的福利，以后還要每年都減少老百姓的福利，長期虧損長期補貼，這樣的經(jīng)濟板塊可以叫做“傷口經(jīng)濟”、”流血經(jīng)濟”。

中央提出三大攻堅戰(zhàn)，第一個就是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怎么防范？一個方法就是要減少“傷口經(jīng)濟”板塊，不要制造新傷口。

低效無效的投資，已成為金融風險的源頭。不少上市公司股票大跌，原因就在于完成了地方政府的形象工程后，形成了巨額應收款。許多銀行的股票價格跌到凈資產(chǎn)以下，甚至只有凈資產(chǎn)的0.6倍，主要原因也是投資者擔心因基層不良項目造成銀行呆賬增加。因此，那些既沒有經(jīng)濟效益又沒有社會效益的項目應該堅決制止，盡管這些基建項目也能增加當期的GDP。

通過投資增加有用的GDP，需要對投資進行幾個轉變：投資主體由地方政府和國企為主轉向民企為主；投資的資金來源由貸款為主轉向股權投資和資本市場融資為主；投資主要的領域由傳統(tǒng)基建為主轉向新基建，轉向企業(yè)技術改造和轉型升級。

我們要在保貨幣的前提下，保有用的GDP，保能增加老百姓福利的GDP。

作者為著名經(jīng)濟學家，北京視野咨詢中心主任，兼任多所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