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這個概念我們該怎么去理解?打個比方,孩子沒出生之前,還在母體里,叫做“混沌”,孩子出來之后就是“秩序”。
華為的“混沌”一詞是怎么來的?有一次,我們在華為開會,會議室大概容納30-40人,爭吵的場面一片混亂,指揮也指揮不動。我說:“任總,這不是混亂,這是混沌。”下面這幫人已經被訓的夠嗆了,突然來這么一句“混沌”,感覺就好像要吃“餛飩”一樣,氛圍一下子就緩和、輕松了下來。
任總看了看我說:“嗯,是混沌。”他還真就這么認可。后來,華為用“混沌”這個詞比較多起來,整天琢磨“混沌”這兩個字,也都拿“混沌”說事。
什么是混沌?什么是秩序?
說話的時候是混沌,寫成文字是秩序。
我們說話的時候,可以重復來重復去,說好幾遍,但是一旦寫到紙面上,寫成文字,它就是有秩序的。
“網”是混沌,“鏈條”是秩序。
過去我們研究管理,一般都研究鏈條:供應鏈、價值鏈等,都在講“鏈”。現在都在講“互聯網”,在講“網”。鏈條和別的東西再連接起來,節點很多的。公司里面最簡單的面就是矩陣體系。它通過兩條線就連起來的。現在技術發達了,接收信息與處理信息就快了。互聯網是混沌的,鏈條是有秩序的。
思考時是混沌,表述時是秩序。
企業家創新,靠的是想象力,感覺對了,再推動者往前走。思考東西的時候,是混沌的。但是表述出來的,應該是有秩序的。
搞經營是混沌,抓管理是秩序。
平時我們抓營銷、抓創新、抓技術,應該是混沌的。但是擱到管理上,亂變革肯定不行,必須是秩序的。系統要是被損壞了,回都回不來了。經營、創新應該是混沌的。管理、考核,應該是秩序的。
“混沌”是用來創新,“秩序”是用來實現效率。
混沌是用于創新的,因為搞不清楚未來,先探索,死幾個算幾個。混沌狀態,它產生新東西,但是不產生效率。互聯網企業本來就是創新,所以,死了一批企業也是應該的,有10-20%的幾率成功已經很不錯了。
我以前研究過一些國外企業,美國、日本的成功率是8%。為什么那些企業活不下來,就是秩序不行。混沌是用于創新的,秩序是用于實現效率的。企業就是組織體,沒有組織,企業很難活下來。
混沌是一種結構,它保持一種活力和動態
混沌本身就是個哲學概念。混沌和秩序,有一個什么樣的中間狀態和橋梁?
混沌和秩序,講的全是結構問題。它不是點,不是線,不是面,而是互相動起來的結構。這里面有兩個核心概念:第一,自組織,自組織就是個混沌狀態;第二,耗散結構,是它的又一個核心概念。比如從水到氣的中間,既不是氣態,也不是液態,而是中間那個狀態。這就是耗散結構。
企業組織中,需要有“混沌”和“秩序”的結構。企業要對它進行調整,往水這邊也可以,往氣這邊也可以(在混沌與秩序間進行調整和把握)。這個調整與管理,它需要能耐,需要管理者的敏感性,這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
這種結構性的東西,就是為了讓它保持一種活力和動態。組織內既不能無限忠誠,也不能讓奮斗者都死了。這個中間狀態意味著什么呢,從哲學上來講,這家公司在別人看來,捋不清楚的,他還能容忍,這就是非常厲害的領導,他能容忍組織里明顯的兩個矛盾的東西共存。既要將落后退的10%干掉,讓20%的持續優秀,余下那70%的跟著你跑,鼓勵誰,干掉誰,這就是在調整結構性的東西,讓組織產生動力。
華為:制造混沌,而不是創造秩序
華為的做法,就是制造混沌,而不是創造秩序。正是因為有了混沌,才有了動力,才有15萬人在市場上沖,在拼命。如果慢慢變成秩序的東西,這個“熵”就會被破壞掉,就會產生“負熵”。
走進混沌,不如說是創造混沌與秩序的結構。走向秩序又不斷在打破秩序,是不斷往秩序走的過程。這個世界的“道”,其規律是往無序走。然后死掉,一切靜止。一個組織,當你不去管它的時候,就像一個破土墻擱在沙漠里,多少年之后,在沙漠里肯定就看不見它了。有一本書叫做《向死而生》,本來沒有死,為什么又要向死而生呢?就是對企業生命進行管理,讓企業活得更久一點。
所謂管理得當,就是在不斷的混沌中來尋找秩序,但是又不能破壞混沌的狀態。
前兩天看到一篇說華為的帖子,罵華為的聲音一大片。什么中層干部壞的要死,盡想各種招來折騰人。華為允許人家罵自己。華為不需要你有那么高強度的忠誠心。
一個人的忠誠心太強了,他就不走了,趕他都趕不走,那怎么會有耗散結構中間那個八角形呢?沒有的。所以一個活著的公司,一定要保證人員是在流動的。一會兒出去,一會兒進來,保證系統的開放和交換。如果沒有混沌與秩序的結構,你的企業怎么會是一個有活力的組織呢?好的組織是一個開放和交換的系統。
比如華為在業績非常好的時候,賺的錢多的時候,就不發放給員工。業績非常好,不就是忠誠心強嗎?員工玩命在那干活,但是就是不發放給你。但是,優秀的人才還是都往這里聚集,這就是在做一個耗散結構,不能讓里面的員工進入一個很有秩序、明白自己明年、后年、再后來能掙多少錢的狀態。
這個心態,我深有體會。當年我在考慮要不要當大學老師的時候,想過這個問題。當一名大學老師,當到頭,掐指一算,一輩子又能掙多少錢呢?這時,我的“秩序”感就出來了。一輩子不就這么多錢嗎?當一個人的目標能算的出來,有秩序的時候,是沒有激勵的。所以,企業必須創造一種讓你充滿希望,但是算不清楚的混沌狀態。
華為的厲害之處在于,它的業績非常好,員工責任心非常強,還往外趕。有的公司是什么都不成,還拼命往里面拉人。這種創造秩序,其實是錯的。華為是在創造混沌,而不是創造秩序的。創造秩序,是順應大自然的有序化,只能是死上加死,最后死的更快。
所以,任正非真的是一個革命家和創新家,他是在試圖打亂某個東西來適應這個自然淘汰的規律,這就是混沌。但是,企業的整體狀態又能夠把握得住,人才又非常愿意到華為來。這就是任正非厲害之處。
正如華為自己所說,華為不依賴技術,不依賴人才,不依賴資金,什么都不依賴,但是最后,這些又都來了。因為它通過這樣一個耗散結構,選擇了一大批優秀的人才。
走進混沌,就是創造更高層次的秩序
產品有結構,業務有結構,地域有結構,分配和價值創造一樣有結構,這個結構必須有適度混沌,還要能控制住。不可控制的叫做混亂,可控叫做混沌。
這個結構的狀態,很多企業搞不清楚。這存在組織的風險,組織的風險非常難控制。
一些企業經常喊“員工是企業的財富”,世上哪有這種事情,它把話說絕了,這就不是混沌。“既要×××又要×××”,“×××要兼顧”,“×××要結合”……這不瞎說嗎?所以,你一聽到他的語言結構,就知道他的思維結構,是不具備活力和張力。他們拿這個忽悠人,最后連自己也忽悠了。這就屬于混亂,而不是混沌。
為什么這一類和那一類之間會產生結構性關系呢?這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走進混沌,是要改變原來的結構。叫做走進混沌,或者叫做創造混沌,產生更高層的秩序,通過混沌來創新。在系統的邊緣,產生一個新的秩序。在不影響原來的系統前提下進行“革命”,然后慢慢演化成整個系統的、漸進式的變化。這是耗散的張力在改變。
企業也要找到自己的底線。有了這個底線,改變個什么制度、體系都可以,只要不改變這個游戲規則就成。
當你知道底線,知道未來一定是混沌的時候,你不用給它梳理的特別清楚,不用去將每個問題都一并解決掉。有很多問題,你不解決它,最后也就自然而然解決掉了。就是這個道理。
技術和制度,才能支撐住一個企業的混沌狀態
我們的社會如果可以劃分,那有三個世界:物質世界、知識世界、思考世界。
物質世界在按照它本來既定的規律在運行,知識世界在迅速地擴張和膨脹,信息技術的高度發展,那么思考世界呢?未來誰能活得好,肯定是誰腦子最不亂的那個,這就是思維世界的不同。
有些人會布局,有洞察力,知道走進混沌。走進混沌之后,他還能看到光。我接觸過幾個做投資的,他們說投資就是將錢投向那些無法靠資本影響的領域,一定要是在技術上非常高端,能夠屏蔽掉其他競爭對手才行。
否則,當別人的錢更多,杠桿效應一出來,分分鐘等待被滅掉的命運。未來,一定是知識世界往哪兒走,投資才會往哪兒去。企業必須找到可支撐的技術,這是結構里面的一個重要支撐點。
第二個支撐點在哪里呢?就是法律和規則,或者叫制度。有透明的游戲規則。有了技術和制度這兩個東西支撐的企業,才處于一個混沌狀態。要不,肯定是混亂狀態。
管理的心智,就是看到混沌
太有秩序沒活力,太混亂人才留不住。這兩年我出國比較多,像日本、英國,那里的人一個個都成了機器人,太規范、太有秩序了,人和人走路偶爾的碰撞與接觸都沒有,沒什么活力可言,作為個體也沒太多機會;而像敘利亞、埃及、烏克蘭等,就是混亂一片,社會一旦亂了,一些非常厲害的人,或者說風險規避比較強的人,就不敢待在那里。
中國不這樣,混沌放在中國的目前是最合適的。它是混沌狀態,但又沒有到混亂那個份上。你到大街上走一走就知道,這是中國活力的表現。
我們經常講合作,說“一個人走得快、一群人走得遠”,我覺得這都是說胡話,必須走對道才行。沒走對道,沒完成企業的目標,走再遠又能走到哪里去了呢?你走快是要干嘛?話說得漂亮沒有用,最后還是要干出業績來,要將事情做得漂亮。
所有的秩序,都不具備標準。那么,有什么標準可以衡量呢?就是業績。我們能不能找到這樣一批企業,比如說華為,首先,它確實有技術;第二,它內部有管理的秩序。它有一套制度、流程,在推動企業不斷地往前走;第三,光有前面兩個還不行,還得有業績。沒有業績做支撐,談技術和管理都是空話。
網絡上有一個文章,對比聯想跟華為。聯想業績不行,華為業績行。也許這也是華為一步步能走到今天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