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內家族信托：如何滿足富豪的隱蔽式需求

隨著越來越多公司開始探路相關業務，家族信托的概念對于國內信托業來說已不再陌生。然而，雖然國外案例諸多且業務框架清晰，但在差異極大的法律環境背景下，國內的家族信托究竟以何種方式開展，并如何處理繁冗復雜的交易細節，卻受制于此類業務高度的私密性，始終難有公開詳細的參考信息。

本周21信托研究院通過走訪多家已開展家族信托業務的公司及相關機構，通過對核心結構設計團隊的調研，力求還原目前境內家族信托的展業路徑。

家族信托方案背后的富豪隱蔽式需求

眾所周知，不同于其他信托業務，家族信托的結構設計幾乎通篇都涉及非常復雜的法律問題，因此律師在整個過程中始終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瑞銀律師事務所的創始合伙人王昊可謂是目前國內在家族信托領域經驗最為豐富的律師，此前招行與外貿信托合作完成的近50單家族信托業務，她都全程參與其中。

密集的客戶陪談工作讓王昊明顯感覺到，隨著經濟形勢等不確定因素加大，高端人士的財富目標近兩年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核心需要從創造財富逐漸轉向了保障財富安全。

據其總結，富豪群體設立家族信托的三大動因可歸納為規避可能出臺的遺產稅、子女教育安排以及未來安全考慮。

而在具體操作過程中，設計架構時還需要綜合和充分了解并考慮客戶的人生階段、家庭情況等相當私密的個人情況，特別是其設立信托的真實及具體目的。

據多位信托業人士透露，在家族信托業務操作過程中，很多委托人都具有非常復雜的家庭和個人情況和一些較為私密隱蔽的訴求，這都需要信托團隊在合法合規的框架內，用巧妙的信托結構設計來予以滿足。例如不少富豪涉及的非婚生子女撫養費及財產分配等問題，就不得不針對此特殊情況進行非常復雜的交易安排。

而王昊律師也介紹了幾個實際的業務案例，來解釋如何通過信托結構滿足富豪群體的復雜個體需求。

第一個案例是以“保護人”結構設計來實現夫妻雙方對于財產的控制權。王先生夫妻對于共有財產及設立家族信托均無爭議，并計劃由王先生作為信托的委托人，唯一的受益人是他們的獨子。可就在簽約前夕，王太太突然提出，基于擔心失去對財產監督權的考慮，希望自己也被列為委托人。然而根據集合資金信托管理辦法，存在兩個委托人的信托計劃，即會被認定為集合信托，如此便無法設立家族信托需要的他益信托結構。

但即使如此，依然可以通過信托結構設計來實現王太太在控制力方面的訴求，解決方案就是將王太太設立為該信托的保護人。按照相關規定，保護人角色在家族信托中也具有相當大的權利范圍，甚至包括更換受托人。

第二個案例是通過了解委托人的目的，對受益人的受益權進行設計、限制和排除，以實現限制揮霍等不良行為的引導作用。

李先生和太太十分擔心在兩人出現意外后，他們的獨子會揮霍財產。因此希望拿出部分財產來設立家族信托，目的是引導和激勵孩子更好地運用資金，并獲得更好的成長方式。因此在設立這個信托時，就需要將他們對兒子的一些限制和鼓勵措施在結構設計時做出安排。例如，若觸發某些他們不希望出現的負面行為，則剝奪其作為受益人的權利。而如果兒子在30歲時有能力自己創業則可終止信托計劃，將這筆資金作為兒子的創業基金。

第三個案例是以信托安排解決復雜的家庭內部糾紛。劉先生家庭的特點是，家族非常龐大關系繁雜，在他的創業過程中，曾經受過一次牢獄之災，彼時他的很多親戚朋友都傾囊相助，渡過難關后劉先生東山再起，積累了上百億資產，因此他的很多親戚都開始放棄工作，依賴其提供生活甚至是揮霍來源，而劉先生基于對過去別人提供幫助的感激從來也不曾拒絕。

但后來夫妻二人希望這種情況可以得到改變和限制，因此希望拿出數千萬設立信托，受益人就是這些提供過幫助的親友，但該信托需要事先制定規則，即可以滿足受益人中等以上生活需要，但如果超出此范圍，受托人則不同意支取這筆款項。另外如果親友子女成年后希望自主創業，則該信托也可以提供相應支持。

信托的四大功能之辯

據介紹，如果不做任何處理和安排，將所有資產放在個人名下，可能面臨的問題主要存在于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個問題是稅負，其中最重要的則是遺產稅。事實上，早在2004年9月，財政部就出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遺產稅暫行條例（草案）》，該條例在2010年還進行了修訂，但時至今日依舊未能正式落定。

遺產稅究竟何時開征，各界觀點不一，有說法稱考慮到配套政策有待完善，仍需要數十年時間醞釀，但王昊律師則認為，分析各個口徑的綜合消息，5-10年內出臺將是大概率事件。

而即使在遺產稅懸而未決的情況下，對于有海外移民計劃的財富人群來說，其希望移民的地區，也大多是有全球稅負的地方，當其成為某國的稅務居民后，也需要承擔當地的稅負，包括遺產稅。

第二個問題是死亡。在一個人離世的時點，他的財產都會成為遺產，在沒有任何安排的情況下，其法定繼承人都有權獲得份額，這就有可能產生爭搶遺產的情況，而這也是當事人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第三個問題是離婚。如果沒有做婚前及婚后財產協議，那么婚姻期間創造的財產就是夫妻共同財產，在婚姻關系解除時，配偶方有權獲得一定份額，使得離婚時的財產分配成為困擾諸多財富人群的棘手難題。

第四個問題是債權人追討。目前很多企業家身上都存在以個人名下財產做無限連帶擔保的情況，使得他們對于互保企業一旦出現危機，自己也將受到牽累的問題十分憂慮，由此便產生需求希望通過把部分財產裝入信托，來保證今后家庭的基本生活需要。

而目前在諸多營銷口號中常常提及，被認為是家族信托的四大基礎功能包括資產保護、財富傳承、保密性和稅務籌劃。

目前來看在現行的法律框架下，前兩者因為信托財產獨立于委托人也獨立于受托人，具有極大的靈活性，因此能夠完全實現。

而稅務籌劃部分在遺產稅正式出臺之前，也僅可以對未來有移民需求的委托人提供未來的全球稅負規避安排。

至于保密性問題，相對于遺囑等方式確實穩妥許多，但仍有特殊情況的存在。

信托之所以能夠起到信息保密的功能基本原理在于它不需要經過行政機關的審批注冊，只需要當事人根據信托文件達成合議即可。

而根據《信托法》，受托人必須履行保密義務，但是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依法，《信托公司管理辦法》第二十七條更是明確提出，信托公司對委托人、受益人以及所處理信托事務的情況和資料負有依法保密的義務，但法律法規另有規定或者信托文件另有約定的除外。

法律規定需要履行的披露義務中比較典型的就是上市公司實際控制人情況，證監會在《公開發行證券的公司信息披露內容與格式準則》規定，如實際控制人通過信托或其他資產管理方式控制公司，應披露信托合同或者其他資產管理安排的主要內容。

“依法保密”并不是國內特有情況，例外情形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普遍存在。而值得一提的是，另一個國內特有但可能影響到家族信托保密功能的因素，即按照監管規定，信托公司必須就信托業務向銀監會履行報告義務，這也可能使得家族信托的保密性功能受到影響。

平均報酬率1%，嵌套保險最優結構

總體而言，相比其他工具，信托在家族財富傳承領域的優勢仍非常突出，但基于近年來信托行業融資類業務路徑依賴等因素影響，此類業務始終未能發揮出巨大的活力和空間。

而基于業務轉型探路的需要，去年開始，家族信托業務在國內逐漸升溫，盡管信托公司普遍開始研究和試水，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目前的家族信托業務，還是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銀行資源。

而對此，業內人士普遍認為，鑒于此類業務的模式和大多數信托公司的現實情況，短期內聯合商業銀行的私人銀行部門來開展業務，并盡可能多地在交易結構設計層面發揮自主性，展現在事務管理類業務方面的優勢，同時逐步培育高端客戶群體自主開發業務是為現實選擇。

王昊認為從財富傳承的角度而言，綜合目前各種金融工具的優劣勢，大額保單+境內信托會是目前最為理想的路徑。

這也是國外常見的一種操作模式，步驟是先設立一個非常簡單的信托結構，然后再認購壽險，這樣在賠付完成后，款項就直接進入信托的資金賬戶，這樣保險受益人對于保險賠償金的使用也將按照之前設計好的規則執行。

至于盈利模式方面，家族信托業務的盈利模式來源于固定管理年費和浮動管理費兩部分，前者的行業平均水平在1%-1.5%左右，但因為資金規模普遍處于千萬水平，因此單此項收入絕對值也并不醒目。后者則是在部分家族信托業務合同中約定了基準收益水平，超出部分信托公司則可收取一定比例的浮動報酬。

整體而言，僅從單項收入來看，家族信托業務難言可觀，還需要較傳統融資業務增加諸多復雜管理成本和環節，但信托公司在開展此類業務時基于與企業家形成的黏性關系，也可鎖定企業家名下產業的融資類業務，另外其他增值服務等也是能夠帶來一定的周邊收益。但更至關重要的是，開展此類業務從回歸信托業務本源，整體行業轉型的角度而言意義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