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制造業：堅守還是棄守？

　　全球最大玩具代工商合俊集團已經倒閉，深圳華強由彩電制造業轉投房地產，民營資本退出制造業進軍資本市場，溫州再現炒房團……

　　我們需要思考：一度瘋狂進入制造業的資本，為什么會集體退出？

　　如果低利潤率無法吸引民營經濟，民間資本瘋狂進入股市、樓市的同時，中國制造業的未來是什么？

　　難道如一些學者所講，原因就在于：中國傳統制造業處在產業鏈格局中最差的一環——制造。那么，退出是否才是進步？反思已經在經濟學界進行。謝國忠認為中國股市和房地產市場價值被高估了50％，甚至100％。郎咸平提出新的二元經濟論，認為中國經濟過熱和過冷并存，過熱的部分是在政府拉動下實現，而民間資本投資在危機肆虐下已成過冷態勢。

　　路在何方？要理清這些，我們需要了解身在制造業的企業家怎么想？為此，《英才》記者奔赴溫州，以圖近距離觀察中國民營制造業。

　　沒有我們想象中的慘烈，溫州民營經濟就像歷次調整一樣，仍然頑強的生存著。

　　但仍能聽到一些聲音：溫州民營經濟一年倒閉了40％，溫州企業家不少退出利潤率幾近為零的制造業，轉而炒股、炒樓。

　　的確看到一些現象，讓人警醒。溫州甌海經濟開發區的服裝廠寂靜無聲，被告知他們只在一三五開工；一件西裝賣到兩三千元的民族服裝品牌夏夢被海外資本收購；溫州八大企業出資成立東海創業投資有限合伙企業，進軍資本市場……

　　但也并不全是凋敝，我們也看到苦于沒有資金擴產而抓狂的甌海富康鞋業；青睞風投但對主業同樣堅持的長城電器；產業升級先行一步而依然保持20％以上高速增長的泰昌集團……

　　還有一點值得一提，全國各地招商引資，溫州仍然是他們竭力爭取的目標。兩次見到溫州中小企業發展促進會會長周德文都有人在和他談招商引資的事。在溫州中小企業協會，中國西部某縣城的招商局負責人在向周德文“匯報”縣城這幾年的變化。他們講的最多的是如今當地政府對外來投資給出的優惠措施，言辭切切，希望周德文可以帶溫州企業家再去看一看。而周德文說，他剛組織了一次遼寧省的招商引資活動。

　　這似乎也說明了有錢的溫州企業家還在尋找投資機會。

　　此上種種現象需要如何解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令人寬慰的是：溫州的企業家們自己都說“我們什么沒經歷過？”今天，溫州經濟只是在經歷著又一次調整。

　制造業 薄利都沒了

　　“傳統制造業原來利潤率是5％，現在1％，甚至零利潤。”

　　“2007年比較難熬”，從事電力行業的泰昌集團更早的經歷了行業的調整。

　　當時還處在電力行業投資的火熱期，因此泰昌集團的銷售大漲。但即使如此，在泰昌集團總裁張鵬飛的眼里這仍然是最困難的一年，因為“材料上漲，價格沒有漲”。

　　而盛博電子做的是出口貿易，他們沒有停產、限產，由于產品在市場的不可替代性，整體產能仍有10％以上的增長，但利潤萎縮。“我們的利潤率維持在13％左右，現在5％以內。”

　　談及原因，盛博電子董事長、溫州中小企業協會副會長吳建軍認為主要是匯率的變動。

　　“歐元的匯率和人民幣的匯率最多降到20％多，等于客戶無形中成本增加了20％，他就跟我們這邊協商，總要分擔一點，全部承擔，我也做不了這個生意”，再加上原材料價格上升，“我們企業的利潤率無形中又在損失”，而隨著《勞動合同法》的生效，“一年工資成本最起碼提高800萬—1000萬左右”。

　　這似乎不能詮釋整個制造業的困局，畢竟這兩家正在渡過難關，繼續維持生產，或者已有起色。

　　受到這些因素的影響，到底會降低傳統制造業利潤幾個百分點，目前沒有一個數據，或許不同行業的情況也不盡相同。

　　從上世紀90年代起，中國誠信萬里行（原中國質量萬里行）閻秘書長持續關注溫州企業，按照他的觀察，溫州有40％的外銷型企業，這些企業至少九死一傷；其他的企業雖不至死，在利潤率上幾乎都會出現下降。

　　這一點得到了周德文的印證。變革 開放30年，溫州經濟是以低成本、低價格為支撐，依靠量的擴張來發展，“就是薄利多銷，”但他看到現在不行了，“傳統制造業原來利潤率是5％，現在1％，甚至零利潤。”

　　對于整個中國的傳統制造業，郎咸平曾經有過這樣的表述，“2006年我國制造業的凈利潤率是5％左右，2007年2％，2008年是負的，是虧錢的。”

　　“溫州經濟增長速度居然會在浙江省倒數第一。”

　　沒有錢賺，企業家還會投資嗎？答案誰都知道。

　　有錢的溫州人開始考慮新的出路。溫州八大民營企業佑利控股、民揚集團、科都電器、方大工具、八達真空電器、興樂集團、三科電器、環宇集團合伙出資，成立溫州東海創業投資有限合伙企業，進軍資本市場。

　　青睞資本市場，原因很簡單。“中國股票的市盈率是驚人的，”一民營企業老板對此直言，“掙錢為什么不做呢？”

　　蔡驊是最早捕捉到民間資本轉型機會的投資者，兩年前他就成立了浙商資本投資促進會，面對這種現象，身為副會長的他高興之余也有擔憂。

　　賺錢的地方還有樓市。溫州炒房團，似乎又回來了。這是讓老百姓反感的一個群體，更是老百姓反感的一個現象。

　　周德文身處溫州民營企業家中間，他的判斷不會有錯。但是，“為什么炒房團現在又回來？”他也在思考，“民間資本還是要投資。”但是沒有利潤的項目他們不會投。

　　危機以來的溫州經濟日漸沒落，溫州經濟的增長速度已經排在浙江省倒數第一。2009年第一季度中國GDP增長速度仍然保持在6.1％，同期溫州的數據是2.5％。

　　“溫州經濟竟然會如此不堪一擊，”周德文不敢相信，“溫州經濟增長速度居然會在浙江省倒數第一”。

　倒逼動力 能否轉型？

　　如果在一次自然災害中滅絕一個物種的40％，這是優勝劣汰嗎？

　　如果危機持續，40％停產、半停產的外貿企業還能挺多久？對于這些傳統制造業，國家早就提出產業升級的要求。這是一個淘汰落后產能的機會？

　　但溫州人不這樣考慮。如果在一次自然災害中滅絕一個物種的40％，這是優勝劣汰嗎？似乎這個邏輯也講得通。

　　溫州市政府不斷出臺政策，試圖挽回溫州經濟的發展趨勢。

　　“現在溫州政府一直在扶持中小企業，鼓勵開拓市場。”按照周德文的介紹，溫州市委市政府提出一些新的扶持政策，在未來的幾年建立幾百家溫州商品的購物中心，“把溫州產品源源不斷地在政府開設的窗口銷售。”

　　在周德文看來，市政府的工作可謂煞費苦心，“很多地方說外需不行去拓展國內市場，其實不對的，因為外需其實還有很多新的市場，溫州政府鼓勵他們去拓展南美、非洲市場。”

　　企業也感受到了政府的支持，吳建軍對政府補貼的回應是繼續投資，“包括技術補貼，出口增幅補貼，美金匯率的補貼，這些補貼比較明顯。”

　　溫州經濟在歷次的調整中都有突破與新的發展。在這次危機背景中，對于整個溫州經濟意味著什么？

　　市委機關報《溫州日報》期盼之情殷殷可見：“這一次，溫州能否抓住金融危機帶來的倒逼動力，促進經濟轉型升級？這一次，溫州能否為中國民營經濟走出困境提供可資借鑒的路徑？”

　多元化制造企業（一）

　　危機選擇：“現在長城電器的利潤率是9％。即使不賺錢，甚至短期賠錢，也可以忍受。”

　　葉氏兄弟 打算上市

　　葉家頂梁的有兩兄弟。

　　老大葉祥堯是集團董事長，早年帶領兄弟白手起家創造了長城電器，而今交給老二葉祥桃，葉祥桃的職位是長城電器集團總裁。

　　采訪中老二透露：“董事長是當家人，對外投資都是他來確定的。”

　　葉家早就涉足投資。2001年成立的長城電器集團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為葉家帶來了豐厚的回報。“我們有一批人在做房地產，它的利潤率相當高，”葉祥桃用比較成功來描述在房地產領域的投資。

　　相當高是多高？對于《英才》記者的追問，總裁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說“盈利水平很好，增值很大。”

　　令葉祥堯自豪的還有他們的風投事業，長城電器在上海成立了一個投資公司。“在投資前我們要判斷這個企業能否上市。中國股票的市盈率是驚人的。”言外之意，這個掙錢多。

　　一個只有初中學歷的老板，怎么闖蕩資本市場？葉祥桃宣稱，他們只做戰略投資。并補充說：“我們通過經營已經達到這種能力了”。

　　長城電器對外投資還涉及礦產。他們在收購一些礦產，據葉祥桃估計礦業儲備價值400多億。“我們等整個手續辦好以后，采取借殼上市。”

　　礦產也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行業，《英才》記者還想追問，他擺一擺手，“我們所得的資源都是很便宜的，有一些方面我們不太好講。”

　　做投資是需要大筆資金的，葉家用多少資產來做對外投資？他們還有錢堅持主業嗎？

　　“當然了，它占的份額也大，”葉祥桃不忌諱分享這樣的投資結構，“因為它都是資金密集型的，大家都知道這幾塊掙錢，為什么不干？”

　　但是這不代表他們放棄了賴以發家的電器生產。葉祥桃堅信，“這個選擇是企業幾十年來一直發展過來的，這是主業，是創業的結晶，不可能被沖掉。”

　　至于利潤的大小，他認為這要取決于產品的科技含量和更新換代的速度，“沒有研發隊伍，靠很低的加工能力，靠低成本、靠量大，利潤當然會降低。”

　　電器行業是一個激烈競爭的行業，有改制后煥發活力的國有企業，有二三十年市場積累的民營企業，還有世界500強涌入。

　　競爭的關鍵是技術，“西門子、ABD、GE也在做電器，你說技術關鍵不關鍵。”而技術方面正是國內企業的弱項。慶幸的是，他們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就看到這一點。

　　1988年成立的長城電器也是做小開關起家，現在他的新老產品比重是7∶3。這樣的數據是靠企業每年向研發部門投資銷售收入的2％換來的，“產業的升級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好的，它靠連續性。”

　　從那時就開始投入研發，在民營企業已是先知先覺了。但這樣的研發能力無法滿足葉家做大做強的野心。

　　他們和西門子公司建立了技術上的合作關系，這件事發生在1997年，當時只有國營企業才有本事搞技術引進。

　　21年來長城電器持續25％以上的速度發展，現在長城電器的利潤率是9％。即使不賺錢，甚至短期賠錢，葉祥桃也可以忍受。

　　對主業的執著與對投資的青睞不可避免的矛盾是，葉家有錢，畢竟不是開銀行的。北京招投標一塊地40個億，讓葉祥桃很受打擊，“一下子就抽出40億買那塊地，很難”。

　　葉祥桃正在準備長城電器的上市，如果不出意外，期限是今年底。他有自己的算盤：“上市以后主業的資金就不占用大哥投資的錢了。”